齐雪独自坐着，浑虚，却也不想成人负累。她勉力下床，端起那碗黑的汤药，一路询问着丫鬟，摸索去厨房的路，寻块方糖压下苦味。

齐雪在地，如何也爬不起来。

“或许，这是我土前该造的一桩孽吧。我只能救活他，救活一个不想再活下去的人。”

“小，回堂只有朱大夫的儿媳在打理，说是……朱大夫一早便被官府的人请去了。”

“喔……娘，您这是怎么了？方才在车上见您神倦怠，我没敢多问，莫非……他们为难您了？”

“是……唉……” 朱大夫重重叹了气，“是小意，就是那个给你鉴过镯的薛意啊！”

待到神智再艰难拼凑，她首先受到的，是指尖微弱的牵动，一双手立刻覆了上来，握住她。

“娘，我愚笨，您的意思是……薛意是冤枉的？”

灵隐驾着车，车厢随土路微微摇晃。里面绑着的，是她从鬼门关拉回，又亲手推绝境的男人。

这样，或许能让他放下一些。

“一锭金？我可算见识了皇都那些大人的阔气！只是，我听说他们此番是带了御医的，怎地又把娘给请去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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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愿经此一遭，他能认清所谓痴缠纠葛不过是镜月。往后，不会再行叛离之事。

放下那个在牢狱之中、意料之中，抛弃了他的女。

“今早我为他诊视，他除却被打得遍鳞伤，上竟还服了十几奇毒。旁人或许不识，我却清楚，那其中许多药材稀少昂贵，非皇室之力不能寻得。”

“哼，你久居临安这方寸之地，读书少，见识也短。薛意究竟有何罪，岂是你我能妄加定夺的？”

以毒攻毒

车夫驱策着匹，讳莫如：“不该问的，也别问。”可话，他自己却又不住那猜内情的炫耀之心，“那毒啊，想必是上的大人们早就安排好的。只是让你寻个由，走个过场，这本就是放过你了。”

“谁？”

接着苏醒的，是味觉。鼻尖萦绕熟悉的药草香，是朱大夫惯用方里的味。

“齐姑娘，你醒了！”钟永怜惊喜。

到底是什么仇，什么怨？

朱大夫嗓音沉闷：“那位御医一早便推说土不服，无法看诊了。”

齐雪双手抖得托不住瓷碗，漆黑的药红了脚也浑然不觉，她被人了断了骨，向前扑倒，撞开那厚重却遮不住气息与声息的布帘，扑摔在地上。

戌时的一昧毒，恨得他活也不愿了，那时是自己递了糙饭，还有一纸和离书，他定然以为，是自己要他死的。

薛意不是只挨了打，他还被下毒了……

“啊！竟是他？说来真是令人唏嘘……他、他怎会那丧尽天良的事……”

“昨夜我听得，那些人要将他押往皇都决。只是奇怪，一个已然半死不活的人，再也榨不什么供，何须如此大费周章？上一个需要将尸远送、悬于皇都城墙以儆效尤的，还是我五岁时听闻被决的一个名震四方的反贼。”

“那就派人去官府等着，不接到她老人家就别回来！”

那车夫在中当差十年有余，见惯风浪，乐呵呵：“你就把心揣肚里。只要你住这张嘴，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，我保你回了，脑袋还好端端地长在脖上。”

昏沉时，断续相对的话钻脑中，齐雪的意识犹如浪尖载舟，短暂冲，又再度被淹没。

“寝衣和床褥都被汗透了！”她又忙起来，“我这就去寻净的给你换上。”说罢立即起，匆匆往别屋去了。

风声阵阵，应有田野间沁人心脾的芬芳，却仿佛着她的心飘然不定。

朱大夫神悲悯，比起医者，更如慈的长辈，“他抬见是我，倒是乖乖喝了药。那个神……唉，我行医数十载，自认看惯生死，心比寻常人些……”

齐雪不适地蹙起眉，脑袋在枕上无力地辗转一下，方才积蓄起力气，缓缓睁。

儿媳见婆婆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，也不作讨伐薛意的神采了，只是想着该如何安老人家，帘外却骤响一声，瓷抢地飞溅。

“薛意内最近的一脉奇毒，是在昨日戌时前后下的。” 朱大夫轻声，“许是那御医想的以毒攻毒之法，意在给他个教训便罢。说，他今晨该好转些，可我见到他时，却仅有的气，没有的气了……”

“来人呐！快来人啊！事了！”婆媳二人见状，齐齐冲过去，惊惶呼喊起来。

“不久！昨夜到今早，也就五个时辰多些！”钟永怜忙，语气后怕：“只是我担心你昏厥生急病，这才请了朱大夫来瞧瞧。”

朴拙的车悄然疾行在荒僻的村。

一轻舆在官行驶，桃的心颠得比路更多波澜，她惴惴不安，贴着车夫发牢：“方大哥，怎么办……我、我只是听了那女官的话，叫薛意的夫人去送那饭，当真不知饭里会被下东西啊！我……我该不会一回，就被打死吧？”

桃仍是惶惑：“您怎这般肯定？”

那掌心布满厚茧，糙到磨得她生疼，无须睁，她也知是常年舞枪的钟永怜。

厨房门悬着一厚重的落地布帘，依旧掩不住里边熬药的清气，齐雪双手端着药碗，那重量于她而言已是泰山压。

她想坐起，钟永怜连忙伸手搀扶，只是手上及后背，摸得一掌冰凉濡。

手掌被锋利的碎瓷刺破，鲜血汩汩涌。

正开请里面忙碌的人帮着掀开帘，却听得朱大夫与儿媳在说话。

“我……睡了多久？”齐雪开，咙针刺一样痛。

“可是……那满城张贴的海捕文书……”

想起失去意识前，听到钟永怜为请医下的严令，齐雪动。

“你可知，我今早是去给谁看诊？”

“他……他死了？不……”

“这！他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？会不会牵连到我们这些街坊邻里？您、您去这一趟，又是为何？”